當記者如約來到陳曉教授辦公室時,早晨的陽光灑滿了那間簡潔而又溫馨的辦公室。而陳曉教授的臉上則盈滿了親切而又隨和的微笑。陳曉教授的回答誠如他本人一樣,隨和樸實卻到處透著智慧的光輝。
記者:“我們開學不久對學生的就業相關方面進行了一次問卷調查,調查結果顯示學生畢業后最想去和認為最有發展潛力的地方是投行、咨詢公司和外企,而學生認為院領導最希望學生去和最有發展潛力的地方是國有企業和政府部門(銀行),這兩者之間存在一定的差異。首先我想問問您,在您的眼中,是否正如學生所想象的那樣,您的確認為國有企業和政府部門這些地方相對更有發展潛力和希望學生去嗎?”
“找你最想去和最適合你的地方”
陳:“首先這是市場經濟,我覺得每一個行業里面都有去的機會,每個行業都在為社會創造價值,也都有為學生自己創造經濟收入和施展才華的地方。我總是說,首先去找最適合自己的地方,然后就是考慮進國民經濟的主干線,但主干線大家的理解可能不一樣,難道投行就不是主干線嗎?也是。但是如果全去投行,那就是的確有些主干線被我們放棄了。我覺得,去外企有外企的好處,去國企有國企的好處,去政府部門有政府的好處,但是這三種地方對人的性格和知識結構的要求其實是不一樣的。”
記者:“說到知識結構,因為經管學生更多的想去投行、咨詢公司等地方,我想問問您對于經管學生本身而言,是不是我們的專業本身對去這些地方有一些引導性的影響,也就是說,我們所學的東西可能更適合去這些地方?”
陳:“沒錯,對于經管而言的確是這樣。尤其是除了經濟系之外,其他專業基本上都是以市場為導向的。既然是市場為導向,換句話說,我們教的知識和你們所受的思維訓練基本上比較適合去完全是市場導向的企業里去工作。而投資銀行、咨詢公司,外企都是市場為導向的,雖然可能會有政府的成分,但是很少,跟外界來說沒有什么差別,他們也是直接面對市場的。這里選擇政府的比重也不小,可能是因為銀行含在其中的緣故。對于銀行而言,首先要看是什么銀行,除了四大銀行之外,其他的商業銀行,譬如說招行、民生銀行、廣發銀行還有浦發等,至于外資銀行像citibank之類的,這些商業銀行基本上完全是市場為導向的,跟投行等沒有什么區別。即使是四大,現在四大的改革也挺快的,改革之后也將基本上會是市場化導向的。或許再過幾年等四大改革完畢之后,那時選擇去銀行的比例可能會更大一些。”
記者:“您覺得對經管學生未來就業,選擇一些什么樣的規劃會好一些,譬如說找工作先去哪里,后去哪里之類的?”
陳:“事實上,我們系每年也會有不少同學畢業,也有不少同學會問我這個問題。我常跟他們開玩笑,‘跟著感覺走’,不要把*9份工作看得太重要,*9份工作只是你的開始,而不是你的結尾。雖然有人可能會說*9份工作奠定了你今后的起點,但我卻認為不見得是這樣。我認為投行是賺錢賺得很快,覺得起點不錯,但我觀察的現象卻是,在我們國家投行的高管階層中幾乎看不到清華的人。這說明什么問題,你們自己去思考,在這里,我不想給任何價值判斷。也許20年以后吧,如果你們能有成就,但是呢,20年以后在任何一個地方都需要有人力資本的積累。20年以后等你說‘OK,我在投行學夠了’,再想回到國企、政府部門等其他地方,你會發現在這里邊你連位置都沒有。這是很現實的東西,因為你沒有絕對積累了。因此對于就業規劃,就意味著你想把自己培養成什么樣的人才,如果是高級打工者,當然是投行好;如果你想要成為中國的[**]人物,如果你不在中國主流社會中去打拼,你怎么可能會成為[**]人物呢?當然,這得看個人自己的定位了,我并不說每個人都要成為[**]人物。當然,我們的[**]不光是指政府[**],還有商界精英。”
記者:“事實上,清華經管的學生,或者說甚至包括像北大還有一些其他優秀學校的大學生,去投行、外企等可能并不那么容易出類拔萃,倒是在一些其他的地方會更加突出。您怎么看待這一現象?”
陳:“這就是我們作為院長、系主任的認同跟你們的認同有些不一致的地方所在。因為我們看的是一個bigpicture,而你們看到的卻是一個localpicture。你們太規避風險,但我們卻太不在意風險。我一向主張沒有風險就沒有回報,有些可能會風險很高,有時可能會一點回報都沒有,但一旦有的話回報就會很高。所以我還是那句話,不同的人要選擇不同的職業,不要大家一窩蜂似的去玩一個行業中的風險。要知道,在每一個行業中都有很大的機會,所以可以盡可能的去發現和尋找自己的機會,然后選擇最適合自己、最愛好的機會定下來。有的人可能會比較想賺錢,那就可以去像投行、會計所之類的,有的人可能并不那么在意錢,就在意一種成就感,一種社會的貢獻,然后就去了其他地方,結果因為敬業做得好,說不定10年、20年后他就會成為某些高級官員或某些大型企業的領導人物。”
記者:“對于會計系的學生而言,是不是意味著他們去參加一些資格考試,譬如CPA、什么分析師之類的,對他們找工作可能會比較重要一些?”
陳:“除了四大(會計師事務所)之外,我覺得也沒有什么重要,即使是四大,也只是作為參照而已,是否參加全在他們自己。當然,這個執照本身對他們找工作并沒有太多的幫助,但是這個執照背后所蘊含的東西,也就是為了拿到這個執照所付出的努力對他們找工作確實會有很大的幫助,考過的人和沒有考過的人感覺是不一樣的,他們的知識結構平臺或對知識結構的認識會不一樣,也就是說,是因為他們有了那個水平,才拿到了那個執照,也正是那個水平對他們找工作有幫助,所謂一分耕耘一分收獲嘛。”
記者:“然而會有這樣的情況出現:一些人會計學的很好,理解的很透徹,卻拿不到這個執照,或者有些人比較擅長考試,可能沒有那個水平就拿到了這個執照。”
陳:“這是很有可能的,企業也知道會有這樣的問題,所以執照通常也是拿來當參照而已,更多的還是看你的能力。當然資格也會很重要,因為沒有資格的話,你簽不了字,可能很多事情你就做不了,workshop對企業來說也很重要。一般來說,我們會計的同學要么在這個時間考試,要么到了企業或政府后再去考試,而且一般都會考的過。找工作之前有沒有必要考,我覺得那并不是最重要的東西。”
記者:“會計系的同學一般都比較喜歡去哪里?”
陳:“這肯定也都是一樣的,*9是投行。我覺得這個也很正常,首先我們都是風險規避型的,都比較厭惡風險;而另外一個就是這里moneyreward又快又高;第三個就是在投行接受的面會比較寬,起點也會比較的高。”
記者:“那為什么這里的起點比較高,最后倒還不如人家了呢?”
陳:“那就是因為他沒有從基層做起。投行的起點再高,接觸的面再多,事實上仍然是一個服務性企業,別忘了這是一個中介服務性企業,是在信息加工,在信息端點上處理而不是直接去打理那個企業,在這里待的時間長了之后,就把人的那個打理企業的能力給磨沒了。如果以后再到一個企業去,就還只是做一個投資顧問,仍然是在信息加工。因此如果你有雄心壯志(當然,多半人是沒有這樣的雄心壯志的啦)的話,就在某一個崗位上去切實發揮自己的作用。”
記者:“我相信經管的每個學生都會有這樣的雄心壯志的。”
陳:“當然,多少會有一點。但是通常一個人會在沒有選擇的情況下雄心壯志更大一些,選擇一多的時候,很多人的雄心壯志就會慢慢磨滅了。你到投行去工作,年薪三四十萬起薪,干個幾年到五六十萬,再過幾年到100萬年薪的時候,你就會發現你就像吃了鴉片一樣,你寧愿耗費在這里當一個小基層管理人員,也不愿到某些其他的大型企業去,當然人家也不會愿意要你,別人也不會輕易挖你,因為請你的薪水成本太高,所以你就會當高級打工者當到四十歲,然后被淘汰掉,一輩子可能就這樣過去了。當然我這里有開玩笑的成份,但是在投行多數人還是可能會這樣的。”
記者:“您覺得,經管現有的資源對學生就業方面能夠提供一些什么樣的幫助和資源渠道,除了職業發展中心之外?”
陳:“我覺得如果在就業方面還需要學校為你去提供一些就業方面的資源,這是很沒有士氣的做法。我總是跟會計系的同學說,如果你們來找我去幫你們找就業的機會,那就是你們已經承認自己失敗了一半。像職業發展中心主要是為MBA服務的,我們普碩生找工作時可能并不需要他們,你們應該是市場為主導性。當然他們在信息的公布和傳播方面可以為我們提供一些幫助和參考。但是我想我們經管學院尤其是研究生畢業生,找的一般都是高端職務,直接去面對或者直接成為精英。這里指的精英不光是要求你的學習成績的好壞,還有為人處事的能力,還有你的領導能力,你的leadership。對于我們的普碩生、普博生來講,職業發展中心可能對我們的幫助不是特別大,我們大多數還是直接去參與市場選擇的。”
記者:“我還發現一個比較奇怪的現象,在國外,博士教育更多的是為了培養研究型或教授型人才的需要,而中國,博士文憑有時只是為了讓我們有一個更高的學歷去找一個更好的工作而已,您怎么看待這個?”
陳:“我覺得如果是抱著這種心態念博士的話,我倒建議他不要再念博士了,讀個碩士就足夠了。我有時跟學生開玩笑,我說如果你們去四大,你們念碩士都有些多了。碩士畢業到那兒工作幾年,然后念個MBA就足夠啦,沒有必要念博士。我覺得呢,念博士是因為在我們國家以前有一個所謂的職務高消費,主要是因為我們剛開始過多地把博士作為一個信號而導致傳遞,但是市場總有一天會發現,這個博士的信號開始不值錢了,也就是當市場走向理性的時候。因為現在我們這個市場可能還沒有認識到,但等過若干年可能就會明白了,那時等到畢業找工作的時候可能博士就不值錢了。如果你畢業去教書,如果抱著這樣去念的心態的話,你也不會有什么教書的技能。這樣抱著升官發財的念頭去念博士的話還有什么意義呢。”
記者:“在您眼中,您覺得再過十年二十年經管學生會處于什么樣的平臺,或者說到時他們可能會是什么樣的人?”
陳:“我覺得十年二十年后的相對地位跟今天應該沒有什么太大的區別,因為我們一直在想做中國*4,乃至世界*4。這才是我們最想培養的方向。這也就是說為什么院長系主任與你們的要求和希望之間存在差異的原因。因為你們看到的是目前的生活、馬上的cashflow,而我們看到的是你們的未來二十年,在二十年后能夠指導這個國家,指導這個國家的經濟、政治,當然也包括文化在內。這也就是我一向主張和鼓勵會計系的同學多到各個行業中去,而不是都到某一個行業去混,去選擇自己最喜歡和最適合自己的地方。做自己最喜歡的事情而不是去往錢最多的地方。我想這樣下去就會慢慢走向均衡,二十年后的學生選擇工作會更加理性。但是對要求和目標來講,我們不會有什么區別,因為我們是中國*4的學校,當然未來也會做中國*4的人才。”
記者:“有時候可能會發現清華北大的學生未必有其他學校學生那樣有競爭優勢?對這個您能談談嗎?此外,您對目前畢業生就業有一些什么好的建議或有些什么要求和希望嗎?”
陳:“我覺得是這樣的,首先要調整好自己的心態,我這里所說的心態不完全是指清華學生本身嚴謹踏實務實的作風方面,我指的是你對自己工作的期望,對自己未來的期望。就是說,你一定要有一個很好的心態,就是‘我要做任何事情都行,能找到我最適合的*4’,應該有這樣的心態,不要覺得我就只有投行適合我。既然是革命的種子就要到哪兒都能生根發芽,開花結果,既然是精英,那就要去哪兒都行。我一向教育學生,什么叫精英?如果你敢跟農民去比背磚,那就叫精英。你只要有了這個心態,你一定會走的很遠。如果你只想著,我就想跟哈佛、MIT的學生做一樣的事情,那你擠的地方就想小了,反而影響的空間也就小了。
有時候,有些學生可能會問我一些非常幼稚的問題,‘陳老師,我到市場上找工作,跟上海財經大學的學生有些什么區別?’,我說,哪有專門為清華學生準備的就業市場。你到任何一個地方,人家不管你是哪個學校畢業,關鍵是你有沒有這個本事。所以我覺得*9首先是心態要好。第二是要精做準備,要把找工作的每一步都當仗來打。”
記者:“我了解了一下,很多學生畢業后都不太愿意回到地方去工作,請問一下,您對這個有些什么樣的看法?”
陳:“換句話說,這還是我們學生的心態問題,就是說,除了北京,深圳,上海等,哪兒都不去,結果把廣大的農村地區(其實不是農村地區,應該叫二線地區)拱手相讓給其他同學,所以很少會有省委書記是清華的。然而實際上,中國大多數的優秀企業其實都不在北京,也不在上海。而且從未來的發展趨勢來看,中國應該是以制造業為主,而制造業的企業是不太可能在北京、上海、廣州等發達地區的。別忘了,中國現在是世界的加工制造中心。當然,也有可能在這些地方你過個十年二十年會去那些制造業中心當老總,你有這個可能,但是這種希望有多大,我不知道。”
記者:“有些學生可能覺得在發達地區,譬如北京工作,即使級別并不很高,但是以后去地方的話會很容易就到級別較高的職位,他們希望是從高往低處跑,而不是從低往高處跑,所以才有比較希望留在北京等地的趨勢吧。”
陳:“可是這樣你可能就沒有相關的人力資本的積累。做一個‘空降兵’和一個從基層摸爬滾打上來的人,那個權威是不一樣的。權威不是由你的位置帶給你的,而是你手下的人的接受程度帶來的,沒有接受就不會有權威。所以如果你有雄心壯志,你先從基層干起可能會更好,去直接接觸打理企業等,而不是一味去追求錢的事情,當然,如果你完全沒有這樣的雄心壯志,那你該干嘛就干嘛去,何況每個人都要去找自己最適合自己做的事情。所以你一定要問自己的內心、你的本能是什么,雖然可能會有些人不完全明白自己的內心的需要,但總還是有人或多或少的明白,像我們會計系每年都會有這樣的學生,愿意去一些小銀行或地方,包括一些大企業找他們都不太愿意去,他們寧愿去縣一級的政府部門去工作。我覺得這部分同學的心態就是很好的,我無怨無悔,我愿意做,我愿意在這兒,我愿意做這份工作。何況未來社會是一個多元化的社會,一定不會僅僅以金錢的多少來衡量一個人的地位,而且現在已經開始多元化發展了。”
記者:“現在已經開始喊口號‘共同富裕’了,我想所謂的共同富裕,應該不只是人本身財富上的富裕,而應該是指人各方面的富裕,對吧?”
陳:“對,沒錯,這是一個生活更加豐富的問題。以前我們會擔心吃飯會是問題,那以后當吃飯不再是問題的時候,你還會擔心什么呢?所以一定要把找工作的心態調整好。”
后記:我深深感謝陳曉教授的樸實卻又精彩紛呈的回答,作為經管學院研團總支的專題系列的一部分,我結合調查問卷問了他一些問題,但也問了他好幾個我個人很想知道的問題。這是我*9次跟陳教授打交道,采訪雖然也只持續了半小時,但是陳教授的深邃和隨和卻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尤其是他的詼諧而又精當的言談讓我受益匪淺,銘記言傳身教和耳濡目染的師恩。
拙筆不能盡情盡意地表達先生的深邃,望君諸多揣摩,畢竟這里不僅僅是關于就業的回答,還有更多其它可讓我們受益的東西。